要害詞:孫年夜雨 文人來往 徐志摩
暮年孫年夜雨
孫年夜雨譯《黎琊王》,1948年版
晝錦路是滬上南市老城廂里的一條巷子,這里曾住過新月派詩人孫年夜雨師長教師。現在,列進舊區改革的一排老屋已然撤除,只余最后一間。近日,我與孫近仁師長教師(孫年夜雨女婿)商定,造訪了他的老伴、孫年夜雨女兒孫佳始。孫佳始白叟年逾八旬,仍然眉清目潤,一派大師閨秀的氣質。
初識志摩
孫年夜雨(1905—1997)本籍浙江諸暨,誕生于上海黃浦區(原南市老城廂)晝錦路一百三十三號(館驛西弄內)一幢兩層五進的年夜戶人家,父親孫廷翰,清朝翰林。家里聘請清末秀才做孫年夜雨塾師,使他五歲開蒙,讀了八年四書五經。后進進舊式黌舍青年會中學附小,并以優良成就直升中學,課余編纂先生刊物《先生呼》。他學業一路優良,被家人稱為“伽弟”(小孩能干上海話稱“伽”,讀jia音四聲)。
談起父親,孫佳始口吻陡峭,卻深蘊情感。她是家里的獨苗,從小被怙恃視為掌上明珠。話題說到孫年夜雨在清華肄業,就談到了徐志摩。1922年頭秋考進清華黌舍(清華年夜學前身)高級科后,孫年夜雨餐與加入了“清漢文學社”,后編纂《清華周刊·文藝增刊》。這是中國新文學史上第一個校園文學社團,重要成員有聞一多、梁實秋、顧一樵等,以及被聞一多稱為“清華四子”的子潛孫年夜雨、子沅朱湘、子離饒孟侃、子惠楊世恩。文學社有小說、戲劇、詩歌三組,而大都成員偏好詩歌,詩歌就成了創作和會商的主項。后來他們都參加徐志摩為主的新月社,成了“新月四子”。他們同氣相求,堅毅剛烈不阿,可謂性情即命運,人生皆坎坷。
“清華四子”以詩為友,彼此砥礪,友誼深篤。朱湘交不出黌舍伙食費,孫年夜雨把本身的皮馬夾送進寺庫予以贊助。朱湘分開黌舍南下營生,先到上海,卻處境艱苦。時在北京的孫年夜雨得知后,寫信給上海的母親,讓朱湘在晝錦路老宅不花錢吃住。
1924年春,蔡元培、梁啟超約請印度年夜詩人泰戈爾訪華。泰翁4月12日到上海,徐志摩、鄭振鐸比及匯山船埠迎接,下戰書陪伴游覽龍華古寺。23日達到北京,5月1日晚,開端在清華年夜會堂作系列演講,這是此次請他來中國的重要議程。正在清華高級科唸書的孫年夜雨得悉泰氏進住清華園,即刻懷著崇拜的心境前往荷花池畔后工字廳泰翁下榻處懇求會晤。果真遭到泰戈爾的熱忱招待,他們用英語交通著對社會對詩歌的見解,談興甚濃。臨別,泰翁以孟加拉文和英文,為孫年夜雨題詞紀念:“追求真愛更要尋求真諦。”也許,在此次與泰翁難忘的會晤中,孫年夜雨也第一次見到了徐志摩。由於,泰翁在中國的一切過程,從上海、杭州、南京、濟南,一向到北京,以及6月赴japan(日本),全部旅程都由徐志摩設定并陪伴翻譯,雖不克不及說時時刻刻都在泰翁身邊,但有訪客則需照顧。徐志摩后來在文中寫道,“承清華黌舍的好意,替他(泰戈爾)設定得又舒暢又安閑,他在何處隨意與先生們議論人生題目”,可見有人來訪,徐志摩是陪同擺佈的。而1949年8月出書的《徐志摩年譜》,作者出于對那時周遭的狀況的掛念,回避了相干故實。熟習徐志摩和孫年夜雨的女作家凌叔華,也曾撰文說,年譜不提孫年夜雨是不應有的疏漏。陳從周曾在《記徐志摩》一文中談及:“究竟是年譜,由於有關編製,若聚會場地干事是寫不出來,更有很多是他逝世后的事。”所以,在徐志摩的史猜中,很少呈現孫年夜雨的相干信息。
情誼日深
1925年5月,聞一多留學回國,搬進京城新寓后,居處較寬闊。正如徐志摩在《詩刊引言》中所說:“我在早三兩天前才了解聞一多的家是一群古詩人的樂窩,他們經常會見,彼此相互批駁作品,會商學理。上禮拜六我也往了。”這個“古詩人的樂窩”,是徐志摩與孫年夜雨、朱湘等詩友常常聚首的處所,“清華四子”給徐志摩留有很好印象,1926年4 月1日,《晨報副刊·詩鐫》創刊,每周一期,徐志摩約請他們輪留做編纂。自此,孫年夜雨與徐志摩有了更多來往,遂成一面之交。
1925年7月,孫年夜雨從清華結業,按規則可先在國際游歷一年,再請求赴美留學。他第一站往了長沙,憑吊屈原,以懷念我國詩歌先祖。第二站往了浙江普陀洛珈山光滑油滑寺,借住在寺廟里,面壁兩個多月,伴一盞青燈,冥思苦想,根究古詩的前途,并創立出“音組”實際。他以為,古詩應有本身的韻律,不然成了分行散文,與口語文沒多年夜差別。以后,他寫出數萬字論文《論音組》和《詩歌的格律》。他說:“我向往詩歌里情致的深奧與浩大,同格律聲腔相濟相成的幽微與奇橫。”由此,孫年夜雨第一次以音組構造創作了十四行體新格律詩《愛》,1926年4月10日,徐志摩將此詩刊發在《晨報副刊·詩鐫》第二號上,這是徐第一次刊發孫年夜雨的詩作,給了孫莫年夜的鼓舞。1928年,徐志摩主編的《新月》第二期落第十期,頒發了他的《海上歌》《一支蘆笛》。1930年秋,孫年夜雨留美回來。徐志摩在年末《新月》第三卷第二號頒發的《〈詩刊〉出書預告》中說:“四年前我們在北京晨報出過十一期的《詩鐫》,我們幾個故人故交,想多約幾個對詩有興味的新友再來一次聚集的任務,出一個不按期的《詩刊》,我們已商定的伴侶有朱湘、聞一多、孫年夜雨、饒孟侃諸位,渴望持續有多多熟悉與不熟悉的伴侶們參加。”1931年1月,《詩刊》創刊,頭條刊發孫年夜雨的《訣盡》《答覆》《老話》三首,徐志摩在《詩刊·序語》中寫道,“本期稿件的征集是小樹屋夢家、洵美、志摩的氣力居多,編選是年夜雨、洵美、志摩擔任的”,并對孫年夜雨的詩賜與高度評價:“年夜雨的三首商籟是一個主要的進獻!這竟許從此奠基了一種新的詩體。”昔時9月,陳夢家編《新月詩選》由新月書店出書,也選用了這三首詩。
孫年夜雨回國后,得徐志摩先容,赴武漢年夜學任外文系傳授,月薪兩百年夜洋,生涯待遇相當不錯。1931年4月和10月,《詩刊》在第二和第三期上,註銷孫年夜雨長詩《本身的寫照》前三百行,徐志摩在第二期的《媒介》中寫道:“年夜雨的《本身的寫照》,是他的一首一千行長詩的一部,我們懇求他先在本期頒發。這三百多行詩我小我以為十年來(這就是說自有古詩以來)最特別構造的詩作……我們真誠的希冀他的全詩能早日完成,庶幾我們至多有一篇古詩可以時常不汗顏的提到。”徐志摩對孫年夜雨的這般詩歌評說,還沒有呈現在第二個新月詩人身上。
實在,孫年夜雨很早就顯教學場地顯露他的詩才。受五四新文明活動影響,在先生時代就讀到《時勢新報·學燈》上註銷的彌爾頓、雪萊的詩作,對詩歌發生極年夜愛好,十五歲寫下《海船》一詩,共五節二十行,以守分為筆名,在1920年5月刊發于《少年中國》第一卷第十一期上。1922年8月,他的詩《水》,頒發在《時勢新報·學燈》上。同年,《小說月報》刊發他的《滴滴的流泉》,由三十三首小詩構成,顯明遭到泰戈爾詩風的影響。
在用“音組”實際創作古詩的同時,孫年夜雨開端翻譯莎士比亞戲劇。他以為,莎劇是以五音步格律詩寫成的詩劇,漢語翻譯也利用音組對應譯出。他的莎譯,取得了徐志摩的鼎力推重和攙扶。1931年4月,在徐志摩主編的《詩刊》第二期上,頒發了孫年夜雨翻譯的莎士比亞詩劇《黎琊王》(三幕二景)。此譯遲至1948年11 月由商務印書館分高低冊出書。1931年10月《詩刊》第三期上,徐志摩又刊發孫年夜雨的《罕秣萊德》(三幕四景)。固然是節選試譯,徐志摩仍賜與很高評價:“這是我們翻譯西洋名著最慎重的一個測驗考試,有了他的進獻,我們對于翻譯莎士比亞的宏大工作,應得識別出一個新的出發點。”這是徐志摩生前最后一次刊發孫年夜雨的譯著,成為盡響。
1933年春,孫年夜雨應胡適之邀,往北京年夜學外文系任教。下半年應梁實秋的敦請,往青島年夜學任教,并結識了沈從文。1935年良朋出書“人世世叢書”,此中有《二十古人志》,刊沈從文寫的《孫年夜雨》一文,文章描述了三十而立的孫年夜雨:“非常輕率的表面,年夜手,年夜腳,還在碩長俊偉的軀干上,安頓了一個年夜而寬平松散的臉盤。但是這個毛坯子似的人形,卻包容了一個若何完全的人格,與一個若何純美堅實的魂靈!”昔時11月,沈從文在其主編的天津《至公報·文藝副刊》上,刊登被徐志摩贊為“概念闊年夜,感情深摯,不雅照周密,筆力雄壯,氣勢莽蒼”的長詩《本身的寫照》后面八十余行。惋惜的是,因各種緣由,長詩未竟完成,至多有負徐志摩的熱切等待了。
作為新月派的主要一員,被蘇雪林稱為繼徐志摩、聞一多之后的新月傑出詩人孫年夜雨,晚期沒能結集出書詩集,人們缺乏了研討他的詩歌文本。我手頭有冊《中國古詩庫·孫年夜雨卷》,雖薄薄的,倒是孫年夜雨第一種詩歌單行本。詩集由詩人周良沛編選,1990年5月由長江文藝出書社出書。周良沛在《卷首》有萬言長文,對孫年夜雨的平生和詩歌作了評述:“被朱自清稱之為‘格律詩派’的新月同仁中,孫年夜雨那種執拗于格律詩不雅的犟勁,是少有的,可以說,他是很‘新月’的‘新月’詩人了。”就是說,他的詩,晚期有新月派的特色,尤其是寫《本身的寫照》時,已從沉醉于小巧剔透的盆景中,轉而以粗筆濃墨,大馬金刀地下筆寫降生界的年夜城市,死力從真正的上寫出詩人對人生摸索的恥辱。
永志懷想
1926年10月,徐志摩與陸小曼婚后回到上海假寓,孫年夜雨和老婆孫月波與之常相往來。1931年7月16日,徐志摩在給北京胡適信中寫道:“說些開胃話吧!昨晚我家年夜聚集,有洵美、小蝶佳耦、朱維基、芳信、孫年夜雨、高植。”徐志摩1931年8月在上海出書《猛虎集》,將新著題贈給孫年夜雨,下款稱“年夜雨元帥正之”,而題名則自謙“小前鋒志摩”。由此可見,比徐志摩小九歲的孫年夜雨,在其心中占有多麼分量。此書出書僅三個月,徐志摩因飛機出事謝世,成為留給孫年夜雨的最后禮品。惋惜此書在“文革”中被抄走,前些年卻現身拍賣市場。孫年夜雨在1926年赴美留學之前,和1930年回國之后,其間約三年時光,是他與徐志摩來往最多、過從甚密的時辰。就在徐志摩謝世前兩個多月的9月14日,徐志摩為孫年夜雨往北師年夜任教一事,致胡適的信中說:“還有孫年夜雨的事,也使我感到難堪,他非得有一個月的薪水到才幹走路。無論若何得寄他至多三百元,不然牽連他半年掉業,我若何過意得往。”之后10月29日,徐志摩在給陸小曼的信中,又一次提到孫年夜雨:“年夜雨家貝當路那塊地當即要出賣,他要我們給他設法,他想要五萬兩,事成我要二厘五的一半,賣否由年夜雨決議。”孫年夜雨賣宅地濟急,徐志摩樂做中介,可見昔時新月詩人世的彼此信賴。
頃聞徐志摩往世凶訊,孫年夜雨哀痛不已,寫下《招魂》:“你往了,你往了,志摩/一天的濃霧/保護著你向何處/月明和星子中心/一往不再來的莽莽的遠程……/快回來,百萬顆殘暴/點著那深藍/那往處暗得恐怖/那兒的涼風太年夜/一片沉逝世的靜默,你過得慣?……”此詩寫于1931年12月2日,寫得哀怨凄盡,讀來令人悲咽,當月刊于《北平晨報》的副刊“北晨學園”,并選進《北晨學園悼念志摩專號》一書。
談起徐志摩,孫年夜雨屢次對家人和伴侶說:“徐志摩為人極好,純真到近乎無邪。”在與他人的通訊中,他也會稱贊徐志摩:“無邪質樸,很心愛,是我的好伴侶。我和他接觸中,時常聽到他談起史沫特萊。”念念不忘,小樹屋孫年夜雨不忘徐志摩對他的攙扶之恩、詩友之情。
孫佳始還記得,結業于上海美專的母親,常常帶她往福煦路(今延安中路)四明村二號陸小曼家玩。記憶中,陸小曼有點描述枯瘦,也許,徐志摩的離世對她衝擊甚年夜,多年后還沒有走出這個暗影。
特殊要提到的是,徐志摩生前曾對孫年夜雨有過重托,把他一個棕黃色小皮箱存放在孫教學年夜雨處,里面裝有徐志摩的手稿、手札、日誌等主要私家材料。假如徐志摩沒有第二個皮箱的話,這就是他已經托凌叔華保管過,被稱為“八寶箱”的阿誰皮箱。徐志摩從北京回上海時,把此箱帶回,放在故鄉海寧硤石鎮。他曾在胡適家中向沈從文談起過,未來可以參考箱里材料,為徐寫傳的事。此事還有一說,徐志摩往世后,凌淑華把箱子交給胡適,胡適有交孫年夜雨處置的設法。也許,當事人記錯了還箱的年份。現在,這些已不成考。不論若何,此箱終極交到孫年夜雨手上,可見徐志摩對孫年夜雨的信賴。徐往世后,孫年夜雨把箱子警惕翼翼地躲在老屋最隱秘處。可是,在十年騷亂的抄家中,這個小皮箱被抄往后至今不明著落。孫年夜雨曾留有抄家物質回還清單手跡,此中有未還的“徐志摩手稿一箱”。孫年夜雨生前說起此事,痛心至極,深感對不起故交。
1994年8月,臺灣春暉影業公司拍攝專題片,特地來滬采訪孫年夜雨師長教師。九旬白叟面臨鏡頭,密意回想與徐志摩的來往,并朗聲背誦了徐志摩的詩作。這是他暮年為數甚少的訪談錄,留下了可貴的聲像史料。兩年后的1997年1月,新月派最后一位詩人孫年夜雨在上海在世。2000年1月,由女兒孫佳始和良人孫近仁合著的國際第一部孫年夜雨列傳《廉潔清正》,列進“親情思憶·中國有名作家紀傳叢書”,由山西國民出書社出書。
孫年夜雨生前曾打算用詩體譯出三十七部莎士比亞所有的戲劇,包含撰寫一部自傳,終未能如愿。2022年,上海譯文出書社出書八卷本《孫年夜雨譯文集》,收有《奧賽羅》《麥克白斯》等八部莎劇,雪萊、拜倫等英詩中譯,以及屈原、李白、杜甫、蘇東坡等古詩文英譯,這凝聚著孫年夜雨平生血汗。倘如兩位新月老友地下有知,當可覺得欣喜矣。